梅 冲
拈花/文 向哥 方净/摄影
早晨大雾,有雾必有晴阳。九点,本应送女儿去文化馆学画画,两个都好久没去乡野游荡,计议好干脆旷课去乡下玩。骑车径去车站。前天周五下班时发“十月小阳春,露白枫红,谁偕与游”贴,钓出向哥,约好今上午去仙人寨方向去爬山。
到了车站不见向哥,打电话他在西站出口,我在东站出口。呵,忘了花门车都停在西站。赶紧往西站骑。一会,方净也到了。一行四人,上了花门车。十点一十发车。
售票小姐问去哪里。我们只知道仙人寨前方不远处。确切地说,我们是想搭车到仙人寨前方不远处,择一秀美深幽的冲去玩。
在仙人寨跳石前方不远处下车,一边往前走,一边顾看道旁有不有冲口。一个推鸡公车的大娘推着满车的红薯正要拐下岔道。打问就近有什么好冲。大娘说,前边不远就是“梅冲”。
少小时,乡里待客上品荞饼冲水,就是臭橘子做的。现在有更高级的食品,做荞饼的少了,一树一树的臭橘子树下落满了黄橙橙的果子,任其雨水浸泡,长霉变坏。
少小时,臭橘子是农村女性冬天防手皲裂的最佳药品。辛勤的劳动妇女,把臭橘子剥开,挤汁涂在手心手背,去汁的橘瓣随手丢进嘴里,唆唆地嗟着嘴美美地吞下。馋嘴的我们见了,嚷嚷着要吃,才入嘴,就龇牙咧嘴,吐都吐不赢。
十一点,日出雾散,满冲流溢着淋漓水汽的金阳。篱旁、垅坎,开满雏菊 ,重露下,愈见雅致高洁。用鼻子凑拢去嗅闻,一股淡淡地绵长的苦香药香沁人心脾,醒人脏腑。
山涧旁、田垄边,移步就是肥茁的蒲公英,白露把白色的花朵梳拢成袖珍绣球花状,让人怜爱心动,手一触,绣球就瘪塌了,让人怀了歉意,不敢再造次妄动。
茶花开着白玉样的素花,正契合当下的节令。茶花黄色的花蕊里蓄满雨露,有极淡地暗香,冬令时节了,居然有一两只瑟瑟的蜂儿在花蕊上缓缓地旋舞。
路旁精致的丝瓜棚,一条未及时摘取的秋丝瓜已枯萎了大半截,留下蒂部一截还青郁郁的,仿佛新生,藤蔓已接近枯死,中间残剩一两处青蔓青叶,见出丝瓜对逝去的美好岁月的无限眷恋。
路肩下山民精致的菜园里,生菜、桐蒿长得格外肥硕壮茂,生机郁勃,生气弥漫。一大畦生姜,姜苗金黄,揣知土里的姜已黄熟。冲里有良田百顷,田里有浅水,一片淡青,近去看,居然长着一层毛头后生嘴上淡呲样的浅草。让人疑心人间是孟冬,此处是是初春。
稻草垛一垛一垛,排兵布阵样的寂寞地矗在田丘里。牛羊在田野觅食,尾巴悠闲自在的挥洒着,满足自在。它们对近在咫尺的金黄稻草垛视若无睹,要到大雪封山,它们才有兴趣品味这主人丰收后留下的“金条”。
冲内两旁山岭斧斤声叮叮入耳,不时滑下楠 竹,杉木。漫山楠竹幽翠得如深潭碧水,让人不知是深春还是孟冬。但闻人语响,不见伐木人。
冲内散落着几幢夯墙屋,多破败荒榛,主人基本都已移迁多时。冲腰一处独门独院的筑墙屋内有斧斤的声音。屋坪铺了几席竹箪,一个白头老翁在翻晒谷子。堂屋一个木匠在削方。进去看,是在做寿材。一个白首老婆婆正在户阶剥煨红薯吃。女儿叫着要叫,老婆婆抱歉地说,没有了,要不现在煨,等下转来再吃。我们说等下不走这边了。老婆婆说,那拿几个回去煨。我们谢了老人。
再往前,山窝里有一处筑墙屋,半边坍坏,门阶堆满竹跳板。进去打问,是人家租赁此屋雇人做竹跳板。女工正在炒菜。饭已炊熟。本欲搭伙,就噤声了。再往下行。女儿闻到饭菜香,走得也累了。嚷嚷着要吃饭了。
百米不到,一处也坍塌半边的筑墙屋门阶口有一老婆婆在洗菜,瓦屋顶上炊烟袅袅。我扬声招呼老人家,说搭伙。老人以为是借火,高声说拿个打火机去。方净说,远了说不清,走拢去再说。
明了意思后,老人说,她中午吃剩饭,已热好,我们四个人吃,得重煮,问我们自己煮行不行,她腿脚不灵便了。我们说好。我们问这里是不是到了石牛。老人说是北冲,和我们进来的苗冲一个村,都是印塘东风村。
老人一个人在家。儿子和媳妇到县城开米粉店去了,孙子读书去了。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已三年了。儿孙们常抽空回来看看。她说这个大屋场原来有三十多口人,都出去住了,只剩下她一个老太婆。
我出去转看,偌大的屋场,右首一处上好的三进筑墙屋,墙垛完好,被揭了顶,一片瓦砾场,成了狐兔的乐园。问老人知是她侄子的,侄子在县城城南建新房,把老屋扒顶去作了扎架木。我们觉得惋惜,这么一处好屋,保留下来多好,为了扎架木毁了,太暴珍天物了。
多处房坍坏,多处房屋门户紧锁。方净问老人,个人住在这么大一处破败屋场害怕不?老人说,怕什么?要怕也惯了。老人说,经常有野猪仔闯到地坪里来了。经常有猎户带了赶山狗打铳到这里来。野物多了去。上面那个做竹跳板的一个师傅一次还捉了两只乌黑的小野猪。
按照老人的指点,方净和女儿去屋坪前菜圃寻了白菜和萝卜回来。一蔸白菜,还算是小的,方净抱了个满怀,向哥说象抱了个猪仔。萝卜真个叫大,女儿揪了一蔸萝卜荫子在地上拖,萝卜又长大又白晰,也象个白胖小猪。
老人说,从没施过化肥农药,地肥厚得很嘞。我负责烧火。还是小时候在外婆家烧个火。老人家已归西十多年了。愿老人家安息。我烧火的本事还未褪尽。火被我烧得熊熊煜煜。掌锅铲的方净做不赢手脚,老提醒我把火扒出来点,要不会烧糊。老人笑着说,柴火不会烧糊,也不知是何道理,方净说是柴火匀称,不知是真还是伪。
向哥的刀功不坏,他说他切的萝卜丝可以穿针,看来向哥这个实诚人没有虚逛我们。一个萝卜只切了三分一只,一蔸白菜只切了三分一蔸 ,入满一大铁锅,猪油滋滋地响。
没放化肥的有机蔬菜味道格外甘甜。老人浸了嫩干笋,火塘上取了腊肉。干笋炒火炕腊肉,腊肉不腻,干笋不柴,辅以秋辣椒,一盘上好的山珍。
柴窝里有两处生蛋窠,母鸡对老人十分信赖。它生它的蛋,老人炒老人的菜。方净说,她青椒煎蛋最拿手。呵,我伸手从鸡蛋窠里捡了四个热乎乎的鸡蛋,好摄快刀剁好青椒,一盘香喷喷的煎蛋新鲜出炉了。真香。可惜没酒。没酒就多吃饭。我们一人背了一大碗。不是家居的那种收口碗,是现时农家也不大见的大海碗。
四大碗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结果是都吃多了。女儿贪吃,我烧火时向老人讨了红薯来煨了。吃罢饭,红薯刚好熟,女儿又吃了两个小红薯。更撑得直嚷难受。方净洗碗,我们烧开水泡了盏热茶吃了消食。女儿代表我们交伙食费与老奶奶。老人不肯要。坚给她。我们走了老远,老人还在后面迭声地说,怎么对得人住。
午悃加食多了,我们在返程半途捡蓑草厚软处歇息了小半晌。十月的暖阳晒得人慵慵懒懒,漫山漫坡层林尽染,明丽眩目;一户山堪上向阳人家,屋侧一株高大板栗树,满树黄叶,在午后的金阳斜射下,向哥说俨象山楂树之恋中的那株山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