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
熊栋
“生活在别处”。我对昆德拉的这句话颇有感触。你在原地生活了几十年,差不多每天接触同样的人,说些一样的话,面对相同的场景,每天按部就班上班、下班,生活俨然成了例行公事,了无生趣,你怎能不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又怎能不对别处寄以美好的想望。
有一段时期我去了偏远的山区游玩。我的确感受到了远方奇特的民俗,别样的风景。可是在我深深陶醉远方的风情之中时我会不自觉的拿它和家乡相比较,我始终是以一个双峰人的眼光打量外部世界。特别在艰难跋涉的途中,颠簸的车上,孤身一人的晚上,我会想念我的家乡。为什么一个我屡屡想要逃离有时还厌恶的地方我竟会想念它。这是一个怎样自相矛盾的情结?这种情结是没来由的,它会在某种时刻突然占据你的心。当别处的茶不合你口味时你马上想喝一杯家乡的绿茶,菜清淡时你突然想来一碗辣酱,看到绝美的外地风情你马上就打电话跟家乡的熟人诉说。
世界各地的城市在我看来大同小异,都是车子、大楼、人群。唯独双峰对我来说不一样。当我走进双峰街上的工农坪零食店,老板就起身给我拿一块六块五毛钱的德芙巧克力,如果有新进口的巧克力他会给我做介绍。
街角拐弯处家庭餐馆的菜口味一般般但我喜欢去,原因在于老板跟我是钓友。我经常带些朋友到他那吃饭,他不忙时会过来跟我说几句,又聊到钓鱼,“嘿,前天晚上钓两个小时,钓了四斤黄骨鱼,最大的八两。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我钓到最大的不过四两而已。他说:“我还过了秤,真有这么重,全身都是黑的。”结账时,他计算机一敲:“110元,兄弟,就收你100吧。”
新华书店楼上的健身房我每星期去五次,老板是个齐秦迷,店里老是放齐秦的音乐,我抱怨道:“放点别的吧,有点新意行不行?”老板说:“齐秦的不好听吗?”“听腻了,我喜欢听张学友。”老板三步两步换了碟,然后走到跑步机旁对正在跑步的我说齐秦,他非常真诚的想要说服我,从哲学、美学、诗意等多个方面对齐秦的歌进行解读,然后贬低张学友。练完块头,他找来齐秦和张学友唱过的相同的歌给我放,逐字逐句从音的高低长短、嗓音乃至气质、长相进行对比。被他这样的熏陶,一段时期后我也开始喜欢齐秦。
八点上班,我七点就去一星菜市场买菜。家里人多买的菜自然也多。担着一担蔬菜的老头老母一看见我就喊:“李老板,要菜嘛?水嫩的菜便宜买。”有的干脆把菜向我担过来,四五个人同时向我叫,把菜伸到我眼前,“嫩桩子!你看看,好嫩,冇打一点农药,哄你的硬不是个人。”虽说只有几块、十几块的生意,可我却像个大主顾一样的被对待。
菜市场一个推三轮车卖袋子的中年人一见到我就向我走过来说:“栋猫,印度又在边界线上向中国挑衅。中国马上就要准备建航母了,美国、日本、印度都感到有点恐慌。中国又研制了一种新型飞机。”我只要没有走开的意思,我估计他会给我说上十来分钟。我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或许他觉得我是一个有文化的人,能够和他交流,或者我仅仅是他一个倾诉的对象。
而在其它的城市我有这样的际遇吗?健身房的老板不会给我说齐秦,餐馆老板不会给我打折,我在零食店要买上三十次德芙巧克力,他才会一看到我就条件反射的给我准备一块德芙巧克力。更重要的是外地商店的老板只会把我当作一个顾客,而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朋友式的顾客。
在别的城市我操着一口普通话,因此我被贴上一个标签:外地人。再加上一个背包和相机,我的身份有了落实:游客。我仅仅只是一个游客吗?在双峰我是一家单位的小职员,餐馆老板的钓友,菜农眼里的大主顾,朋友心中怪癖、有点才气的家伙,卖袋子的中年人口中可以谈论国家大事的人物,可是在外地我就被一个游客给概括了。
天气好,我喜欢吃完晚饭就去散步,开车十分钟内就可以从双峰去月龙桥、小犁头嘴、风江这等风景秀丽人也少的地方。我还喜欢钓鱼、游泳。如果在别的城市不能在开车十分钟内到乡下,如果河脏鱼少我都会不习惯,感到不爽。
假若我居住在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远比双峰好的城市,我知道我还是会非常怀恋双峰的,为了在那里我能说、能听一口独一无二的、很土的双峰话。我怀恋湄水、测水、涟水,只因我多次在我在这些河边散步、在河里游泳、钓鱼。我怀恋在双峰街上几个一起游山玩水的朋友,因为你们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对我而言世上所有事物不论高低贵贱皆因和我有内在或外在的关系而被我赋予独特的含义。
单位:县妇幼保健院